少年听雨歌楼上，红烛昏罗帐。

————《虞美人·听雨》

这里已经下了许多天的雨。

清冷的早，丰沛的水汽顺着紧闭的窗缝挤进这一方略显逼仄的卧房，目光停留处，老屋的木色窗棂被浸成深深的褐色。

推开窗，眼前是一片灰色的、用钢筋水泥筑就的建筑，错落分布在七月的烟雨里。远处是一座高高的塔吊，正依偎着即将竣工的高楼，呆呆地耸立在雨里，像某种沉闷的隐喻。千篇一律的高堂广厦，在我脑海中勾勒出一幅近现代风格的毛子画，期间一些恹恹的行道树，被雨丝模糊成一团暧昧难明的绿色颜料，软趴趴地落在雨里。

这并非我记忆中的景象。面对着眼前这副被岁月和现代经济消磨得面目全非的仲夏清雨，我不可抑制地感伤起来，为少年时对这方土地做出的毫无留恋的诀别。

少时的我是极喜欢雨天的，若是有幸碰到一场连绵的雨，便只身前往近山的石亭，在亭里的石凳上坐定，阖上眼睛，默默听雨。南方的山郊多种芭蕉，那雨打在碧绿的芭蕉叶上有种清脆的回声，而落在檐角上的声音往往是沉沉的噼啪声，像锅炉里燃起的秸秆，有种窸窸窣窣的烟火气儿。二者交织着传进耳朵，你完全可以凭着这阵阵的雨声勾勒出一方细致的美景。山间的草木丛中升腾起一股浅淡的雾气，细密的雨丝在山城里的万家屋角上隐匿了身迹，晾在屋外的衣物在一阵妇人的抱怨声中被匆忙收回，赶着回家吃上一顿热饭的的中年男人将水声踩得格外轻快……所有情绪似乎都有了皈依之所，施施然躲进一片昏暗的天色里，隐约露出一方懒散闲适的衣角来。

彼时的雨，是多情的雨，你无法将其准确的归类进某种情绪里。很可能前一刻还是赤脚踩雨的欢欢喜喜，下一秒就会被街头一处残花落叶击中心灵深处，感伤就腆着脸借着丰沛的水汽灌满了肺。但无论喜悦悲伤，雨天都会包容你的一切感受。而今天，我抬头看向眼前是似是而非的山城，我竟不知该以何种情绪去面对这场久违的夏雨。可能会在一些没有被现代加工过的角落里偶遇年少时遗落的感受？我不知道，但终归还是有必要去找找。

起身下楼，邻居家的猫被我推门的声音惊醒，蹑脚消失在街角转弯处。